荣格:人生一定有着自己的意义 | 我们应当如何面对死亡?

文/卡尔·荣格

本文摘自《人的潜能和价值》

原题《人生的各阶段》

译/许金声

照亮自身

老年期

成年人应懂得,他们的生活不是继续上升和扩张的,不可抗拒的内在过程缩短了人生。对于年轻人来说,过分关心自己几乎可以算是一种罪恶,或至少是一种危险。但上了年纪的人认真注意自身则是一种责任和必要了。

把自己的光明慷慨地赐予世界之后,太阳收起光线,以照亮自身。可是,许多老人却与此相反,他们宁愿变成多疑、小气、好卖弄学问的人,对于过去或“永葆青春”津津乐道——这些都可悲地取代了对自身的照亮,这是“后半生必须由前半生的原则主宰”的错觉的必然结果。

我刚才提到,我们没有专为四十岁的人设立的学校。这并不完全属实。我们的各种宗教在过去一直是这样的学校,但是今天还有多少人这样看待它们呢?我们中有几个老人是在这样的学校中获得教育、培养、真正为后半生、为老年、为死亡和永恒做好思想准备的呢?

如果长寿对于人类毫无意义,人们当然不会活到八十岁。人的后半生一定有着自己的意义,不可能仅仅是前半生的可怜的附属物。

毫无疑问,前半生的意义在于个人的发展,防御外部世界、繁衍后代,照顾孩子。这是自然而显见的目的。然而当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以后——有时不仅仅是达到——谋生,扩大成果, 扩张生命仍将超越一切理智和感觉的限制,稳步发展下去吗?谁若将生命前期的原则或自然的目标带入生命后期,他就必定要付出损害自己灵魂的代价。正如一个成长中的青年试图将儿时的自我中心主义带入成年期一样,他必然遭到社会上的失败。谋生、社会成就、家庭、后代,仅仅是简单的本性而不是文化。文化超越了自然的目的。化是否有可能成为后半生的意义和目的呢?

我们观察到,在未开化部落中,老年人几乎总是法律和神秘事物的保护人,而这个部落的文化正是由此传递下来的。我们现在又怎样呢?老人的智慧体现在哪里?他们宝贵的秘诀和洞察力在哪里?我们大多数的老年人企图与年轻人竞争。

我不知道这种混淆在多大程度上与早期对老年尊严的夸张是一种对抗,有多少成份该归咎于虚假的理想,对于怀有这些理想的人们,目标在身后而不是在前方。因而他们总是努力向后转。我们不得不假定这些人是正确的,也就是说,很难看到,除众所周知的前半生的目标以外,后半生还能提供什么其它的目标。扩张生命、有用、效率、在社会上扬名、为子女安排好称心的婚姻和工作——这些目标难道还不够吗?

遗憾的是,对于那些在进入老年时只看见生命的缩短,感到早期理想已经衰亡的人们,生活 中是没有足够的意义和目标的。当然假如这些人过去使自己的生活很充实并且充分享受了这样的生活,他们现在对一切事物的感觉就会完全不同:他们会毫无遗憾,因为他们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燃料。他们将会非常乐意过平静的老年生活。

但是我们不能忘记,在生活中只有少数人是艺术家,生活的艺术是所有艺术中最杰出和珍贵的。有谁曾尽情地享受了生活?因此,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生命能量的很大一部分没有得到发挥——即有一部分潜能从未以全部热情付诸实践。因此,他们带着未满足的要求进入了老年,这些要求使他们频频回首。

回首往事对于这种人是致命的,他们必须有未来的希望和目标。正因如此,一切伟大的宗教都宣扬来世的、超越现实的目标这样就使凡人在老年期能过一种与生命的前半期同样有目标的生活。

当今的人们认为,扩张生命,使其达到顶点是可以达到的目标,而来世的概念是可疑的或难以置信的。生命的结束即死亡只能作为情理中的结局来接受。即,一种可能是,生活非常艰难悲惨,我们非常愿意它尽快结束。另一种可能是,我们信服这样的道理:太阳走完全程然后西落,“是为了照亮以后遥远的路程”,其道理与它上升至最高点是一样的。

但是,在今天的世界上,信仰已变成一门非常困难的艺术,它已超越了大多数人的接受能力,对于那些受过教育的人尤其如此。他们惯于接受这样的看法:关于永生一类问题,只有数不清的反对意见而没有具有说服力的证明。既然在当今世界上,“科学”一词似乎是最有说服力的时髦字眼,人们就要求“科学的”证明了。然而能够思索的有知识的人们非常清楚,此类的证明在哲学上是根本不可能的。对于这些事情我们只能一无所知。

我是否可以说,由于同一原因,我们也不可能知道人死后是否的确会遇到什么事情。对于这个问题,肯定的回答或否定的回答都是不允许的。关于这两点我们都没有明确的科学知识,因此,我们现在的处境就像我们对火星上是否有人居住一无所知一样。并且,假如火星上真有居民,他们肯定对我们是否承认他们的存在不感兴趣。他们也许存在,也许又不存在。我们也是同样地看待所谓永生这个问题的。那么,这个问题可以暂且搁置不论了。

然而,我们医务工作者的良心发现,促使我说几句对这个问题具有重要意义的话。我观察到,有目的的生活与毫无目的的生活相比,总的来说前者更好,更丰富、更健康。最好随时间的潮流前行,而不是逆流倒退。在心理治疗家看来,不能向生活告别的老人就像不能拥抱生活的青年一样虚弱、病态。其实,在许多实例中,老年人和青年人一样,问题都出自同样的孩子式的贪心、惧怕、对抗和任性。

作为医生,我相信,在死亡中发现一个目标以使人们为之奋斗是符合健康要求的(如果我可以使用这个字眼),在这个目标前退缩则是畸形的、不健康的,因为它剥夺了后半生生活的目的。因此我认为,一切含有超现世目标的宗教,从心理健康的观点来看都是非常有道理的。当我知道在两星期内我所住的房子会从头顶上塌陷下来,我的全部生命机能都会被这个想法削弱,相反,假如我感觉很安全,我将会正常、舒适地住在里面。从心理治疗的角度看,最好将死亡仅仅看作是一个过渡,是生命过程的一部分,而对于生命过程的限度我们一无所知。

尽管大多数人不知道身体为什么需要盐,每个人出于本能都需要它。精神上的事情也是如此。从古至今,大部分人感到需要相信生命的延续。因此,治疗的要求并不把我们引入小径,而是指引我们沿着人类踏出的大道行进。所以,我们的思路是正确的,生命是和谐的,即使我们对于自己所想的并不理解。

我们理解自己所想的东西吗?我们所理解的思想仅仅是一个方程(equation),我们从中取出的正是我们放入的。这就是智力的工作方式。然而除此以外,在原始的意象(原始意象(Primordial )在荣格的概念里,是集体无意识的显现)和信条中还有一种思想。这些意象、信条比有历史记载的人类更古老,是人类从最早期遗传下来的,世代永存,构成了人类精神生活的基础。只有当我们与这些信条和谐一致时,才可能过一种充实的生活,智慧则是对这些信条的复归。这既不是信仰问题也不是知识问题,而是我们的思想与原始的无意识意象(images of the unconscious) 一致的问题。

无论我们的意识心灵在考虑什么,无意识意象总是我们所有思想的不可思议的发源地。这些原始思想之一就是再生的概念。科学与这些原始意象是不能相比较的,它们是非理性的材料,一种想象的先验条件,仅仅存在着而已。对它们的目的与合理性,科学只能事后研究,就像研究甲状腺的功能那样。十九世纪以前,仅仅由于人们对于甲状腺没有认识,甲状腺就被看作是没有意义的器官。如果我们今天称原始意象毫无意义,我们同样也是目光短浅的。在我看来,这些原始意象就象精神器官一样,我以最大的尊敬对待它们。古代永生医学比我们设想的更深奥、有意义得多。

作为结论,我愿意再回到太阳的比喻上来。人生历程一百八十度的圆弧可以分为四部分。第一阶段——位于东方,是童年。其间我们对于别人是难题,但尚未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意识的难题充满了第二、三阶段。在最后一个阶段即老年阶段,我们无视自己的有意识状态,退回到原来的状况中:再次成为他人的难题。

童年与老年当然完全不同,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重新没入无意识的心理活动中,由于孩子的精神由无意识脱胎而出,它的心理过程虽然不易理解,但也不像正在沉入无意识并渐渐消失在其中的老年人的心理过程那样难于识别。

(荣格《人生的各阶段》系列

  篇一:为什么人有这么多的问题?        

篇二:荣格:意识最初是怎样产生的?

     篇三 : 荣格:追求成就并不能解决人生问题

                    篇四:每个人都是雌雄同体 | 人在中年将如何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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